作者:刘禹锡
【译文及注释】
译文
贞元二十一年我作屯田员外郎,当时这个观里没有花。那年贬我出去作连州刺史,不久又贬为朗州司马。过了十年,召我回京,人人都说有道士亲手栽植了仙桃,满观如红霞,于是才有前首诗以记一时之事。接着又派出作刺史,现在十四年了,我又回来作主客郎中。重游玄都观,空空荡荡的连一株树也没有了,只有兔葵燕麦在春风中摆动。因此再题二十八个字以等待后来的游人指教。大和二年三月。
百亩庭院中大半长的是青苔,桃花开完之后菜花接着又开。
当年种桃树的道士身归何处?曾在此赏花的刘郎今日又来。
注释
1.屯田员外郎:官名。掌管国家屯田及官员职田配给等事。
2.出牧连州:出任连州刺史。汉代称州的最高行政长官为牧,唐代称为刺史。
3.寻:不久。
4.前篇:指《元和十年自朗州至京戏赠看花诸君子》。
5.旋:立刻,很快。
6.有:通“又”。有、又放在两位数字之间,表示整数之外又零多少,是古代人的习惯用法。
7.主客郎中:官名。负责接待宾客等事务。
8.荡然:空空荡荡的样子。
9.兔葵:毛莨科多年生草本植物,生林中或林边草地阴凉处。
10.俟:等待。后游:后游者,后来的游人。
11.大和二年:公元828年。
12.百亩:表示面积大,并非实指。中庭:一作“庭中”。庭,指玄都观。
13.净尽:净,空无所有。 尽,完。菜花:野菜花。
14.种桃道士:暗指当初打击王叔文、贬斥刘禹锡的权贵们。
15.刘郎:指作者自己。
【作品鉴赏】
《再游玄都观》作者有意重提旧事,向打击他的权贵挑战,表示决不因为屡遭报复就屈服妥协
序文说得很清楚,诗人因写了看花诗讽刺权贵,再度被贬,一直过了十四年,才又被召回长安任职。在这十四年中,皇帝由宪宗、穆宗、敬宗而文宗,换了四个,人事变迁很大,但政治斗争仍在继续。作者写这首诗,是有意重提旧事,向打击他的权贵挑战,表示决不因为屡遭报复就屈服妥协。
和《元和十年自朗州至京戏赠看花诸君子》一样,此诗仍用比体。从表面上看,它只是写玄都观中桃花之盛衰存亡。道观中非常宽阔的广场已经一半长满了青苔。经常有人迹的地方,青苔是长不起来的。百亩广场,半是青苔,说明其地已无人来游赏了。“如红霞”的满观桃花,“荡然无复一树,唯兔葵燕麦动摇于春风耳”,而代替了它的,乃是不足以供观览的菜花。这两句写出一片荒凉的景色,并且是经过繁盛以后的荒凉。与《元和十年自朗州至京戏赠看花诸君子》之“玄都观里桃千树”,“无人不道看花回”,形成强烈的对照,使人们清楚地看到了玄都观的盛衰变化。
《再游玄都观》用比拟的方法,对当时的人物和事件加以讽刺,体现了一个独立而完整的意象
下两句由花事之变迁,关合到自己之升沉进退,因此连着想到:不仅桃花无存,游人绝迹,就是那一位辛勤种桃的道士也不知所终,用反诘的句式把玄都观的今昔写足。玄都观里连“种桃道士”都不知哪儿去了,其荒凉破败到何等程度自然是可以相见的了。因为第三句是无疑而问,所以第四句不作正面回答,没说种桃道士到底归何处了,而说上次看花题诗,因而被贬的刘禹锡现在倒又回到长安,并且重游旧地了。这一切,是不能预料的。这两句虽然作了转折,但转折得一点也不突然,衔接得十分紧密,言下有无穷的感慨。
再就其所寄托的意思看,则以桃花比作诗人的政敌武元衡等达官显宦们,与《元和十年自朗州至京戏赠看花诸君子》相同。种桃道士则指打击当时革新运动的当权派。这些人,经过二十多年,有的死了,有的失势了,因而被他们提拔起来的新贵也就跟着改变了他们原有的煊赫声势,让位于另外一些人,而“桃花净尽”四个字力透纸背,对武元衡等人进行了无情地鞭挞。桃花之所以净尽,正是“种桃道士归何处”的结果。
诗人想的是:这,也就是俗话说的“树倒猢狲散”。而这时,我这个被排挤的人,却又回来了,难道是那些人所能预料到的吗?诗中流露着诗人满怀胜利的喜悦,对于扼杀那次政治革新的政敌,诗人在这里投以轻蔑的嘲笑,从而显示了自己的不屈和乐观,显示了他将继续战斗下去。
刘禹锡玄都观两诗,都是用比拟的方法,对当时的人物和事件加以讽刺,除了寄托的意思之外,仍然体现了一个独立而完整的意象。这种艺术手法是高妙的。
【名家点评】
谢榛:夫平仄以成句,抑扬以合调。扬多抑少,则调匀;抑多扬少,则调促……刘禹锡《再过玄都观》诗:“种桃道士归何处?前度刘郎今又来。”上句四去声相接,扬之又扬,歌则太硬;下句平稳。此一绝二十六字皆扬,惟“百亩”二字是抑。又观《竹枝词》所序,以知音自负,何独忽于此邪?(《四溟诗话》)
敖英、凌云:风刺时事全用此体。(《唐诗绝句类选》)
唐汝询:文宗之朝,互为朋党,一相去位,朝士尽易,正犹道十去而桃不复存。是以执政者复恶其轻薄。(《唐诗选脉会通评林》)
王尧衢:诗至中唐,渐失风人温厚之旨。(《古唐诗合解》)
王文濡:前因看花诗,连遭贬黜,今得重来,而新进者随旧日之执政以俱去矣,因复借此以讽之。(《历代诗评注读本》)
刘永济:按禹锡因王叔文事被贬朗州,十年之后,朝中另换一番人物,故有“尽是刘郎去后栽”之句,以见朝政翻覆尤常,语含讥讽,是以又为权贵所不喜,再贬播州,易连州,徙夔州,十四年始入为主客郎中,又因再游诗为“权近闻者,益薄其行”,遂被分司东都闲散之地。考此两诗所关,前后二十馀年,禹锡虽被贬斥而终不屈服,其蔑视权贵而轻禄位如此。白居易序其诗,以“诗豪”称之,谓“其锋森然,少敢当者”。语虽论诗,实人格之品题也。(《唐人绝句精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