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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Chapter.forevey2005夏至.尾声的作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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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Chapter.forevey2005夏至.尾声的作文》【第一篇】

  那些我们以为发生过的事情,其实从来就没有发生

  那些我们以为爱过的人,却永远地爱着我们尾声。

  SID A遇见

  很多时候,漫步在浅川长满香樟的街道上,我都会回忆起十年前的浅川。那个时候我刚刚高一,还是一个怀着理想和憧憬的花季少女,而现在,却已为人妻。应该很快就会为人母吧。

  每天晚上,青田都会和我一起出去散步,那些共黄昏的暮色,竟然和十年前一模一样。很多时候,我都怀疑浅川是一片世外桃源,在外面的世界天翻地覆的时候,这里,无论十年,还是一百年,永远都是覆盖着香樟阴影的夏天。

  炎热的温度,充足的阳光。

  手上的戒指也已经成了一枚小巧而精致的白金婚戒。当初那个青田帮我打的白银戒指,已经和他的那只一起被我们放在了盒子里,将来有一天,留给我们的儿子,或者女儿,告诉他们,他们的父母当初就是这样找到的幸福。

  有时候在早上醒来的阳光里,我都恍惚地想,这十年来发生过的故事,真的发生过吗?

  我都很少会回忆起段桥了。

  只有在孤独的黄昏,或者季节变化的时候,看着那些二群一群飞过去大雁,我会依稀地记起段桥的容貌。大眼睛,挺拔的鼻梁,还有嘴角边两个酒窝。他们说有酒窝的男生都很会甜言密语,可是,我都已经不记得段桥对我说过哪些好听的话了。

  时光像水一样轻易覆盖住我们的人生。

  唯一记得的关于段桥的记忆,是那个关于天使的故事。记得自己曾经对段桥说过,我以为青田是自己生命中的天使,都会我成熟,都会我爱。可是没想到,我生命里真正的天使,是段桥。

  他匆忙地出现在我的生命里,出现在便利店的收银台后面,出现我美好的人生。他教会我真正的爱情,教会我美好的人生。教会我永远不要因为来自一个小城市就放弃自己,哪怕是乡下的小孩,也可以成为最好的建筑师。

  这些段桥对我说过的话,我还依稀地记得。

  记忆里关于他的片段,还有他出生在永宁那个地方,是个靠近大海的小镇,从小就可以看到大海,却没有看过雪,在北京看到第一场大雪的时候,还被同学耻笑。而现在,他应该在天国了吧。他当初对我解释他的故乡的时候,说是永远宁静的意思,那么,白云之上的天国,是不是另外一个永宁呢?

  只是没有来得及和你一起去看海,这是我一辈子最大的遗憾了。

  现在我已经能够平淡地忆起你了,我也已经能够用不伤心的语气来说起你了,我也已经能够不流下眼泪地说出已经去天国了,我也已经可以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想起你了。

  只是偶尔的,你调皮的脸和你的酒窝还会在记忆里突然地出没,就像生前的你喜欢突然从后面用手紧紧地将我抱紧。

  只是偶尔的,在人群拥挤的街头或者公车上,我会突然有点怀念你用双手帮我圈出的安静的世界。

  只是偶尔的,我会看着一些年轻的便利店男生微微地有些走神。

  你说,时间真的是最伟大的治愈师。

  那些曾经以为永远不会忘记的伤痛,那些以为永远无法消失的伤口,都会在时间的手掌里,慢慢地得到抚平。

  你曾经说过:在我爱着你的时候,你看到黑夜,也像白昼一样明亮。因为我是燃烧着整个生命,在爱你。

  你留给我很多让我感动的事情,才会让我在剩下的生命里,觉得世界重新变得可爱。

  有时候也会看到浅川一中的孩子骑着单车从山坡上,冲下来。那一瞬间我都会忆起曾经年轻的我们,立夏,我和你也是那样骑着车从山顶的学校大门一直冲到山脚下的。

  立夏,有时候我都在怀疑,你是真实地存在过,还是仅仅就是出现在我的幻想世界里的一个女孩子?你把我带进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七七,傅小司,陆之昂,这些像是传说一样的人物真的曾经出现在我的生命里吗?有时候我都在问自己。那天走在街上,看到巨大的电子屏幕出现的七七的脸,我都不敢对青田说,你看,这个是我曾经的好朋友哦。立夏,你知道吗,七七现在已经不是最佳新人了,而是最佳女歌手。好替她高兴啊。

  立夏,你还记得那些高中岁月里的事情吗?有一些事情,我到现在,还是可以清晰地回忆起来。那个时候,如果不是你,我的整个高中时代,到现在,就不会让我如此的难忘。那些下着大雨的夜里,正是因为你的等候,我在路上才会不再害怕。前方有人在等候着自己的时候,自己就会变得勇敢。那个时候我很爱牵着你的手朝前奔跑。现在,一想起牵着你的手,我就会觉得自己瞬间回到少女时代,我还是那个少不更事的叛逆女孩,心里有无数美好的憧憬,哪怕是我现在已为人妻。

  只是,现在的你,又在哪儿呢?

  听别人说过,好女孩上天堂,坏女孩走四方。可是,我这个当初的坏女孩都已经回到浅川开始安静地生活,而你呢,还留在什么地方呢?

  很多的时候,当我在路边等着,当我从便利店提着大袋的东西出来,当我没事的时候在浅川一中的香樟下发呆,我都会恍惚地觉得你就在我的附近,没有离开过。

  你一直都在。

  从来没有离开过。

  SID B陆之昂

  以前从来都是在小说里看别人描写的监狱里四角的天空。其实进来之后,才发现并不狭窄。

  天空还是辽阔,依然可以看到白云潇洒地来去。

  小司,你会因为我一直不出来接受你的探访而生气么?如果是的话,我好抱歉。可是我真的很怕看到你伤心的表情。其实我想,在你内心里面,肯定一直觉得是自己连累了我吧?你是不是还是一直活在那种自责的世界里呢?

  我知道,你就是这样的人。

  而我想告诉你的是,我从来都没有后悔过。即使命运重来一次,我不会再这么冲动了,会更理智,但这并不代表我有任何后悔的意思。

  如果一定要说到有什么难过的事情的话,那应该就是不能看着你结婚,不能看着你做父亲时脸上发出的掩饰不住的高兴,不能看着你走向你的一个又一个事业的巅峰,不能帮助你打造辉煌的未来,不能陪着你一起一天一天衰老,不能在我们年老的时候和你一起聊我们年少的岁月。只有这些,会让我觉得沮丧。

  因为那个人并没有被我杀死,所以,法官并没有判我死刑。

  一开始的时候,觉得无期徒刑太过漫长。甚至已经不能用漫长来形容。所有的漫长,都会有到达的那一天,可是无期,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概念呢。

  可是有一天,我突然想明白了,你看,我们从高一,到现在,似乎才一眨眼的时间,就十年过去了,而人生,有多少个十年呢?如果我活到六十五岁,那么我就还有四个十年可以活。而四个十年,就是四个眨眼的瞬间啊。

  很多时候回忆起你,心里还是会涌出那么多辛酸的感觉。从小和你一起长大,和你一起念书,和你一只养狗。小司,你知道吗,正是因为有了你,我才会在小学成绩那么烂的情况下,考进浅川一中,越来越优秀。因为从小习惯了有你的生活,好怕和你分开,所以文治武功直想跟在你的后面,不掉太远,你第一,我就要第二。

  可是,后来命运还是安排我们分开了。你知道吗,我在日本的那日子里,认识了同班的一个男生。他叫浅木直人。他说话的样子,语气,动作,神态,都和你好像。所以,每次我看到他,就会想起你,然后就会跑回宿舍伤心地给你写信。

  我很可笑吧。

  有时候想想,自己的这一生,就像是为了你才到这个世界上来一趟的样子。这样说好像很肉麻吧,可是,就像别人经常取笑我的那样,我没有认真交过一个女朋友,没有认真地谈过一场恋爱,没有结婚,没有当过父亲,可是这些,我都不遗憾。和你在一起的日子,让我的生命变得好丰富。微微有些遗憾的是没有让我爸爸抱到孙子吧。一想到这里,我就会想起在天国的母亲。不过妈妈也一直很喜欢你的,她肯定不会怪我。

  以前我经常说,怕你无聊,所以陪着你,因为两个人一起无聊,应该就不算无聊了吧。其实是因为那个时候的我好自卑,我觉得你的生命就像是壮阔的大海,而我的生命,就像那些在太阳底下晒一晒就会蒸发的河流。所以我就好想和你在一起,那样我就会觉得,自己的生命,也随着你一起,变得波澜壮阔。

  那些生命中温暖而美好的事情,那些让我在黑暗里鼓足勇气的事情,大部分都是你教会我的。你还记得我们以前很喜欢看的《哈利波特》吗,里面小天狼星被关在阿兹卡班的时候,他就因为充满了希望,充满了信念,所以,才没有被摄魂怪吸走所有的快乐,才可以一直勇敢地活下去。

  我到现在还记得你告诉我的那个关于天使的故事,有时候想一想,都不知道算是我在你生命中消失了,还是你在我生命中消失了。

  可是无论如何,我都觉得,你教会我的事情,比天使还要多。

  窗外又起风了。转眼就2005年末了,日子就这样不断地过去。

  他们都说,时间是最伟大的治愈师。可是,小司,你知道吗,每当我想起我们曾经骑着单车在浅川闲晃,想起我们曾经无数次地翻过学校的围墙逃课去玩,想起画室里你散落的那些精美的画稿,每当我想起我在家弹琴你就会趴在旁边睡着,你开始玩拼图,我就开始打哈欠。

  我一想到这些,还是会流好多的眼泪。

  很可笑吧。可是。这些想起来,真的让我好难过。

  那些没有完成的事情。希望还有下一个生,继续完成。

  SID C立夏

  再一次来到浅川,我已经没什么印象了。从北京回到室县之后,我几乎很少再去浅川。家乡的人和曾经的同学都好奇怪为什么北京大学的我会回到乡下来,我也没想去解释,只等时间冲淡一切。

  于是日子就真的那样平淡地过下来了。平淡地找了份工作,平淡地认识了新的男孩子,平淡地和他谈婚论嫁。只是再也不会有曾经对傅小司的那种感情了。

  那样的感情,一辈子,只有一次。

  在北京那个炎热的夏天,就被消耗干净了。

  不会再去那样地想一个人了。也不会再去那样地挂念一个人了。也不会再去那样地担心一个人有没有吃饭有没有在冬天里穿着温暖的袜子了。也不会再去因为他的一次皱眉而紧张得不知所措了。也不会再去连续熬通宵为了让一个人工作轻松了。

  再也不会有那样的时光了。

  就像再也不会有那个曾经为了爱奋不顾身的立夏了。

  有时候从室县去浅川办些事情,每次事情办完之后,我都会在浅川待上一天,走一走那些熟悉的街道,看一看那些熟悉的风景。

  很多时候我都会看见遇见,可是我不敢叫她。记忆里的她,像一只华丽的燕尾蝶,翱翔在山谷的泉水之上。很多时候,我都是安静地看着她,看着她在路边等候,看着她去买东西,看着她和青田一起走过黄昏的街道,就像多年前看着他们一样。

  我总是假装着也和她一起享受着这些平凡的幸福,假装着我们还在一起。

  即使我们不在一起了。

  我没有告诉她我已经回来了。在她的心里,肯定还以为我在没人知道的一个地方吧。

  记忆里只剩下一些发亮的细节,在无数个大雨的夜里,重新回到我的梦境中来。

  那些梦境中的你,依然是穿着CK的白色T恤,依然被我不小心弄上了便当上的油渍,依然瞪着双大雾弥漫的眼睛对我面无表情。

  那些梦境中的你,依然削好了一支铅笔从前面默不作声地递给我,依然会带着我翻过学校高高的围墙,依然是那个当年全中国似乎只有我才知道的小画家祭司。

  那些梦境中的你,依然在大雨里站在公寓的门前等我下楼,依然开心地吃着我从家乡带来的甜点,依然是在冬天里都还是穿得单薄都不怕寒冷,依然和我一起,在文理分科的表格上,做了一样的选择。

  那些梦境中的你,依然是在大雪里用大衣包围着我,依然会对我微笑说早安,无论是多么疲惫的一张脸,依然会为了我的一时兴起而认真是去学校查地图然后带我去没有去过的乡村。

  可是那些梦境中的你,早就死在2003年的夏天。死在那个连太阳都会觉得发烫的夏日。

  重新站在浅川一中门口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你曾经躺在我的腿上,对我说,立夏,什么时候,我们一起回浅川去看看那些香樟吧。

  而现在,当初说着一起看着香樟的人,只剩下我一个人回到曾经的这个地方。小司,你知道吗,那些从学校里面走出来的女生,好多人都抱着你的画集,甚至可以听到她们口中的你,都已经是被神化之后的你了。很难想象,一个曾经学校里平凡的男孩子,会成为流传在一届又一届学生口里的传奇。你听了,肯定会好开心吧。而曾经的我,也是那样一个抱着你的画坐在浅川一中的树一睡着的女生,只是,那个时候,我不知道被我整天抱在怀里的祭词,原来就和我每天呼吸着同样的空气,走着同样的路。

  我甚至在那一瞬间有点微微想起你难得一见的笑容,差点就在马上就要结婚的丈夫面前哭起来。

  他也很温柔。

  他也很体贴。

  他也会在我生病的时候买药给我。

  可是他却永远都给不了我你曾经给我的那些色彩。有时候都觉得你太过自私,带我看过了那么美好的风景,却又中途离开,而我以后的路途,从此变得没有任何可以超越从前的惊奇。

  明天我就要结婚了。

  今天来浅川挑选装饰家里的饰品。当我路过一家油画店的时候,我惊讶地发现了好多你的画。好多好多,你成名前的,和你成名后的。一幅一幅的画全部挂在墙上,我一幅一幅地看过去,时光在眼前缓慢地流逝,我像是看着你曾经的岁月又在我的面前轰隆隆地跑过去。带出地动山摇的震撼力。像是当年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一样。

  我告诉我的丈夫,说这些画都是我高中时代最喜欢的画家画的。于是他笑眯眯地对我说,只要你喜欢,我们家里可以全部挂起这些画。

  我说好,也只有这些画,才配得上装点我的青春。

  我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面像是在黄昏时突然拉起窗帘,一下子全暗了。

  我突然想起在大学的时候我们一起看过的话剧,那是《罗密欧与朱丽叶》,里面的一句台词就是,外面的天亮了,我们的心暗了。

  那个店的老板还开玩笑说我真年轻,因为现在喜欢这些画的都是那些高中的女孩子。我只是笑了笑,没说话,因为我怕一说话,他们就听出我声音里悲伤的情绪。

  我叫丈夫帮我挑第一幅,他指给我看墙角的那一幅,说他很喜欢。我抬头看过去,是那幅《从未出现的风景》。我去付钱的时候,放在最上面的那幅,就是这幅《从未出现的风景》。那一瞬间掠过脑海的,是画面上那个从天国俯下身去亲吻男孩的女孩,那个女孩的白衣裳,和那个男孩明亮如星辰的眼睛。以及,在那个除夕夜的晚上,你在窗边对我说的:

  立夏,接吻吧。

  所有的过去,所有的岁月,所有的散发着油墨清香的试卷,所有在夏日的暴雨里打篮球的湿漉漉的男生,所有在湖边安静地背着长长的英文词条的女生,所有盛开在夏天末尾的凤凰花,所有离开的人,所有归来的人,所有光芒万丈的诗篇,所有光阴暗淡的日记,所有离散的时光,所有重建的家园。所有溃烂在雨水里的落叶,所有随着河流漂远的许愿瓶,所有黑夜里唱起的歌,所有白天里飘过的云,所有的幸福和泪水,所有的善良和自由。

  都在很多年前的那个夏天里,一起扑向了盛大的死亡。

  只剩下连绵不绝首尾相映的香樟,像海浪一般覆盖了整个城市。在一年一度的潮湿的季风掠过树梢的时候,它们才会默默地低声传诵。

  传诵着传奇的你们。

  和你们留下来的,永不磨灭的传奇。

  那些男孩,教会我成长。

  那些女孩,教会我爱

初二:迟到千年

《关于Chapter.夏至.遇见.燕尾蝶的作文》【第二篇】

  立夏也不知道是如何走下舞台的,只觉得脚下像是突然陷落成了沼泽,软绵绵地使不上任何力气。

  整个世界突然像是被抽空了声音。

  剩下所有的镜头像是无声的电影在眼前播放。

  立夏看见七七对着台下挥手,笑容像是春天开满整个山谷的白色花树。而陆之昂从钢琴后面站起来,装模作样地对着舞台下面的学生鞠了一躬,感觉突然变成个成熟的绅士一样,只可惜依然是一张十七岁稚气未脱的棱角锐利的脸。

  而傅小司呢?

  立夏根本不敢抬头去看傅小司,只能听见他在自己的前面卷着袖子叮叮当当地收拾东西。从袖管里露出来的手臂,男生突出的血管,骨骼分明的关节。和女生柔软细腻的手臂完全不同。

  然后立夏跟着稀里糊涂地下了台。走到舞台边缘的时候,立夏本来想抬起头问问傅小司的,可是一抬头就看到李嫣然漂亮的脸,她拿着一瓶矿泉水等在那里,傅小司抬眼和她低声说了什么,李嫣然的笑容很灿烂地挂在脸上。于是立夏差点儿一脚踩空。

  在后台的时候立夏的眼睛一直跟着傅小司,几次话要出口了,都因为李嫣然在他的旁边,而变得什么都不敢问,但目光还是粘在他身上不回来。立夏想,这就是自己喜欢了整整两年的画家么?眉毛,眼睛,鼻子,头发。黑色的头发。两个人的影子全部重叠起来。感觉变得奇怪而且微妙。

  夜晚还是稍微带着些凉意。

  尽管沉重的冬天已过去,但是空气里悬浮着的那些寒冷的因子、窗外的寒气依然没有退去,依然找寻着每一个罅隙,潜伏进人的内部。

  晚上立夏躺在床上一直睡不着。眼前反复出现傅小司在后台的情景。她几次都要开口询问了,话到嘴边又被李嫣然的笑容逼了回去。

  过身。

  眼前是过道里走过的同学拍拍傅小司的肩膀,傅小司抬起头,一双大雾弥漫的眼睛,然后礼貌地笑了一笑。再一下就看到祭司站在画板前面拿着笔停了一秒,嘴角浮现浅浅的笑容。

  睡在左侧。

  看到傅小司蹲下来收拾折叠的木头画架浅黄色的木头架子自己也曾借来用过一个礼拜,后来还弄了一些颜料上去怎么也洗不掉头发垂在眼睛前面留下了细碎的影子。

  睡到右侧。

  画面跳转到祭司在深夜里穿过画室走向厨房打开冰箱拿出一瓶可乐,然后抬起脚避开散落在地上的画稿走回客厅。

  眼睛盯着天花板的时候

  傅小司把颜料一支一支地按照顺序放进颜料盒里,脸上还是一副冷冰冰的表情,李嫣然在旁边要帮忙,他摇摇头指了指旁边的凳子叫她休息就行。

  闭上眼睛的时候

  祭司走在大雨里,没有撑伞,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衣服,大滴大滴的雨水沿着黑色的头发往下滴。地面一片湿淋淋的光。

  傅小司走过来,祭司走过来,两个人叠在一起走过来,最后变成傅小司的脸,眉毛、眼睛、头发全部黑色,像是浓重的夜色一样的黑色。

  喂,表演完了,还不走,傻了么?

  那么多的感觉一起涌上来堵在喉咙里,立夏差点儿哭出来,眼泪留在眼睛里,哽咽得难受。立夏不得不捂上了嘴。

  黑夜变得很安静,可是立夏觉得有很多的东西都在这个春寒料峭的深夜里苏醒。所有的所有全部苏醒。

  苏醒的是什么呢?

  小司,如果那个时候你停下一秒钟,也许我的问题就能出口了。你是祭司么?是我一直喜欢了两年的那个独一无二的人么?

  1998年立夏

  三月缓慢地过去,立夏一直没有再问,到后来也变得很然了,立夏想,其实傅小司是根本就无所谓,他依然是那个不爱说话眼神白内障的小混混!尽管他成绩全校第一美术全校第一面容干净衣着光鲜,可是他全身上下都是一种懒洋洋的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感觉,所以立夏总是觉得只有混混这样的称呼比较适合他。

  气温开始慢慢地回升。

  在浅川这样深北方的城市里春天来得格外缓慢。

  傅小司和陆之昂开始脱下大衣,从冬装慢慢穿回春装,只是陆之昂还是很怕冷,偶尔还要带个绒线帽子,而且形状很搞怪,耳朵两边有两个小辫子,像是小姑娘一样。每次傅小司都会给他白眼,立夏和七七也跟着起哄,不过陆之昂总是捂着耳朵哇啦哇啦地耍无赖,一副人家也不想这样嘛的讨打表情。

  好在他长着一张好看的脸,笑容灿烂,讨人喜欢不让人讨厌,露出一股孩子气。

  三月末的时候立夏寝室的一个女生转学去了深圳,走的时候立夏并没有觉得多么伤心。其实也就相处一年都不到,而且平时也不怎么熟。所产生的对话无非也就是些去上课么和一起走吧之类的。

  对老师口中说的要转来的插班生立夏倒是很感兴趣。在班上的那些女生口中一直流传着转过来的是个问题学生的说法,这让立夏更加的好奇。因为一个问题学生都可以转进浅川一中甚至是转进三班,这就像一个考试一直不及格的学生可以被送进清华去学习一样具有爆炸性。

  看着自己身边空掉的座位立夏就在想,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会和自己坐在一起呢?

  早上立夏去上课的时候,刚进教室就听见整个教室发出嗡嗡的声音,像是炸了窝的蜂巢。

  立夏转过头去看到班主任站在窗户边上,另外一个女生站在他的前面低着头。

  窗户光线太强,那个女生的剪影轮廓被照出一圈虚弱的光晕。到肩的头发剪得比较凌乱,所以感觉只有齐耳那么短。

  立夏想,这应该就是那个女孩子了吧。

  很久之后。却也想不起是多久之后。

  立夏所能记得的就是她自我介绍时的语气和表情,她说过的唯一一句话是:我叫遇见。然后就走下讲台坐到了立夏身边。

  我们每一个人都会在一生中遇见这种那种,各种不同的人。有些擦肩而过,留下一张模糊的脸,存活三秒钟的记忆。有些人,却像是尘埃般朝着生命里聚拢,沙雕般地聚合成一座雕塑,站立在生命的广场上。

  那天早晨的记忆已很模糊了,立夏却依然可以回忆起遇见说话的神态、语速以及动作。像是另外一个傅小司一样,不发一言,全身冒着然的冷气。

  立夏以前听过每一个人都有一个气场。散发着自己独特的影响力。

  像是涟漪般的电磁波。

  干扰着周围所有的人。

  虽然遇见的气场像是带着寒流的冷空气,可是

  之后的一个星期里遇见都没怎么和立夏说过话。只是偶尔老师上课提问的时候立夏会悄悄地把答案写在纸上给她看。然后她就照着念出来。坐下来之后也没说声谢谢,只是朝立夏望一眼,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又低下头去。

  遇见的穿着在浅川一中里面算得上很另类的了。而且仔细看看还会发现遇见打了耳洞的。

  果然是问题学生啊。立夏心里想。

  那个周六中午吃过饭后,立夏从学校外面的书店回来,抬眼看到遇见在学校的大门口,身边站着一帮染着黄头发穿着流气的男生。遇见和他们争执着什么,而且到后来还扯了起来。

  遇见刚刚吼完几句,就看到立夏突然跑过来,着自己就往学校里面跑,一边跑一边用最大的声音说:你还在这里啊,老师正找你呢快跟我走。

  立夏的心跳得很厉害,生怕背后的人叫自己站住。脑子里甚至像是电影里的那种连环爆炸的枪战场面般不断浮现出类似被他们抓住了怎么办会不会被强暴啊的问号。

  不过遇见却自己站住了,她甩开立夏的手,很疑惑地看着立夏,像是在说你是在干吗。

  身后的黄毛小痞子发出了几声不高不低正好能听见的嘲笑。那些嘲讽的语气像是粘在身上的荆棘的种子,伸出刺人的根朝着皮肤里面狠狠地扎进去。毕竟立夏从小就是乖孩子,没怎么见过这种场面,所以脸烫得像要烧起来。遇见回过头去吼了他们一声,然后他们也不敢做声了,回过头来遇见对立夏说:你回去上你的课,不要管我。

  立夏一瞬间觉得尴尬得要死,因为看起来的确是自己多事了。

  正在立夏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一个人的背影突然挡在立夏前面,立夏不用抬起头也知道是。浅草的香味从白色外套上传过来,傅小司转过头来对立夏说:干吗在这里,回去上课。立夏抬起头看到傅小司脸上有着微微的气。

  不容置疑的语气,面无表情的脸。

  回去上课。

  干吗在这里?

  遇见抬起头望着被傅小司走的立夏,她的背影显得很瘦小也很单薄。遇见也很奇怪,是什么力量让她能够对着自己这样的问题学生说话呢?想不明白。

  整个下午立夏都觉得很不自在,想要找机会对遇见说声对不起却怎么都说不出口,这让她觉得特别懊恼。于是整个下午的课都没怎么听进去,昏昏沉沉地挨到了放学。

  班上几乎所有的人都走了。

  因为今天是周六,明天不用上课,所以很多人都回家去了。立夏收拾好书包的时候已是黄昏了,她走出教室,刚要下楼梯的时候,听到走廊尽头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立夏抬起头望过去,遇见坐在走廊尽头的那个窗台上,书包放在脚边。在那个黄昏里面,遇见的头发泛出夕阳的金黄色泽。

  喂。你过来。

  喂,你过来。

  好。

  这样的对白在每一个人的生命里重复而频繁地发生着。都不曾预料这样普通的对话会在生命里打下怎样的烙印。

  十年前我们不曾明白,十年后又想不起来。

  只剩下当初的音节,漏空在陈旧的空气里。

  立夏忘记了那个下午对话是如何发生,如何结束的,立夏只是记得了遇见的笑容,那是立夏从小到大看到过的最干净的笑容,甚至比傅小司、陆之昂的笑容还要干净。也许是黄昏的温暖氛围酝酿了无声的毛茸茸的温暖,使得一切都充满幸福的甜腻香味。

  你,怎么会突然想到要去管我的事情呢?

  不知道呢,那个时候只是想,总应该和你熟悉起来呀,无论如何,哪怕毕业分开之后再也不会相见,哪怕以后看到毕业照片都想不起彼此的名字,可是,无论如何遇见都是我的高中同桌啊,以后各自境遇都不相同,我们也会遇见各种不同的人,与他们发生各种不同的关系,可是,高中同学,一辈子就这么六十六个,而高中同桌,一辈子又有几个呢我这样说,肯定显得很矫情吧

  立夏,你知道么,那个时候我在浅川一中没有朋友,在认识你之前,我从小到大都没有朋友,所以,有人关心的感觉第一次让我觉得很温暖,那是像夕阳一样的热度。你相信么,即使很多年之后的现在,我依然这么认为。

  2002年遇见

  春天是个潮湿的季节。有时候整个星期都在下雨。尽管因为下雨不用出操不用上体育课,可是那种阴冷的湿漉漉的感觉还是让人不太好受。棉被渗出冰凉的感觉,像是被丢到水洼里泡过,睡下去要半个小时才会觉得有温度。

  遇见每天晚上都不上晚自习,每次老师点好名之后一转身,就跑出去了,然后一直到晚自习结束都不会回来。常是立夏打着手电趴在床上演算着习题或者重复地写着英文单词或者化学方程的时候,会听到楼道响起很轻微的脚步声,去打开门就看到遇见。

  常常下雨,她往往都是湿淋淋回来。衣服被水浸出一大块一大块的水渍,发梢也滴着水。

  就算是在春天,也是很冷。

  本来立夏也想问她到底每天晚上都出去干吗,但想想上次发生的事情就果断地闭了嘴。她不想让遇见觉得自己是个多事的三八长舌妇。尽管自己有时候的确比较像长舌妇,盈盈她们一起讨论某某明星的花边以及二年七班的某某某是否爱上了一年五班的某某等诸如此类的八卦时,她也往往加入战斗聊得眼冒金星。

  第一次去给遇见开门的时候立夏还着实吓了一跳,一打开门看见一个头发滴水披头散发的女人站在门口差点儿把舌头咬下来吐出去,张开嘴想要尖叫,被遇见一把捂住了嘴巴。

  后来也就渐渐习惯了。

  差不多每天晚上十一点半都要去帮遇见开门,碰到下雨的天气还会准备好干毛巾,立夏总是奇怪为什么遇见不喜欢打伞呢,但是又不好意思问。到后来立夏还会备好一热牛奶然后坐在写字台前等遇见回来。这种习惯越来越长久,变成了生活的一部分。

  蹑手蹑脚小心翼翼,玻璃里牛奶的热度,遇见小声的一句谢谢你,午夜嘎吱打开的门,这些成为了立夏的习惯。像是一条刚刚踩出的小径,从最开始倒伏成一条路的草地,到最后渐渐露出地面,变成一条宽敞的道路,通向遥远的未来。

  时光变成狭长的走道。沿路标记着记忆和习惯。

  到后来立夏都觉得没什么奇怪了,遇见理所当然应该在十一点半出现,湿淋淋地回来。如果她准时上了晚自习并且准时回寝室,那么就应该去报警。

  遇见习惯性地盘着腿坐在椅子上擦头发,然后看着立夏穿着睡衣黑着眼圈咬牙切齿地背外语。有时候是扎起头发,有时候还会贴一点眼霜膜免得第二天起来太难看。功课太难的时候也会呜呜呜地抱怨,并且会骂一两句傅小司陆之昂王八蛋凭什么不下工夫成绩都那么好之类的话。最常见的是把头往后仰到一个几乎要断掉的角度,然后号叫着你是猪啊。

  也不知道是在说习题是猪还是自己是猪。

  体贴而又真实。像是脚踏实地地站在木板上。这样的一个人。

  牛奶的温度从喉咙一直向下来到心脏。遇见望着立夏这样想。

  遇见有时候也问她说:干吗那么拼呢?立夏瞪大眼睛看回来,说:不能让傅小司和陆之昂看不起呢。

  于是遇见就眯着眼睛笑笑。

  立夏

  嗯?

  谢谢你每天晚上都等我。

  啊别这么说啊遇见,我晚上都要熬夜温书的,正好有你陪我,我还想谢谢你呢。以前自己一个人在寝室里看书写日记的时候还会害怕的。

  立夏,也许你从来都不知道吧,就是因为你每天晚上都会等我,所以在回来的漆黑的路上,我都不觉得害怕,在那些雨水淋在身上的时候,我也不觉得冷。

  也许知道前面有人在等待自己的时候,人就会变得格外勇敢吧。

  1996年遇见

  小司,陪我去剪头发。

  自己不会去么?

  你什么态度,不管的,陪我去。

  你头发不是很好么,剪什么剪。

  哎呀少废话。高兴剪了就剪。对了,下午的课旷掉吧,去山坡玩会儿,然后等放学了就去剪头发。

  不会被抓么,又旷。

  不会的,下午老师不在,学习委员我早就打好招呼了,她一直暗恋我的呀,哈哈。

  去死。

  小司,这是忌妒不来的,你认了吧。

  杀了我!

  山坡上的草已从冬天的枯黄一片变成了现在浅色的绿,而深色的绿一个转身席卷上树梢,更加深色的绿在树干上铺展开来。

  傅小司把衣服蒙在头上睡觉,陆之昂坐在他旁边的草地上,低下头去看看蒙头大睡的小司,有点儿欲言又止。反复地张了很多次口,终于说了话。

  小司,你说人和人的感情会很持久么?还是说彼此在一起的时候就很开心,而一旦分开又会很快忘记,有新的伙伴,开始为新的事情哈哈大笑。一年半载都不会想起以前的人以前的事。你说会这样么?

  应该会吧。

  可是我不喜欢这样呢。

  喜欢不喜欢轮不到你说笨蛋,你以为你是?地球因为你才转的么?

  小司你想过分科的事情么?

  想过的啊。我念什么都一样的。要么做个艺术家,要么做个工程师。我妈妈都觉得好,所以我也感觉无所谓了。

  我还没决定呢。念理科很累的啊,要么干脆做个艺术生,分科后去七七的班级,念文科,整天看小说,画画,和漂亮女生开玩笑不过好像这样也是很空虚的人生啊

  然后就是沉默。两个人都不再说话了。小司觉得脖子里有草一直痒痒,动了几次还是觉得痒。他叹了口气,闭着眼睛对着蓝天。眼睛里血红色的一片,有种毛茸茸的热度。

  春天的阳光一天比一天热了起来。想着想着就想到了青海,以前小司在电视里看到过介绍,一到春天那里的景色就特别的美。那里的花海一片一片。旅人说,驾车穿越山脉的时候,常半日半日地看不见人,然后半路会遇见一大片花海,整片花海一望无际,里面飞满了成千上万的手掌一样大的蝴蝶。

  小司拿掉蒙在眼睛上的衣服,然后告诉陆之昂刚才自己想到的那些很遥远的风景。

  陆之昂哈哈大笑,然后很起劲地说:小司你不知道呢,晚上我在台灯前做试卷的时候,我就觉得很累,有时候我就突发奇想地想要去旅行,我还想如果小司那家伙要去的话我就带上他,然后再带上我家的那只高大的牧羊犬宙斯,然后什么考试什么升学什么漂亮女生帅气衣服都见鬼去咯,我们两个就那么去流浪了。流浪这个字眼真的很酷吧?

  说完他就大声笑起来,头发在风里乱得像狮子一样。笑到一半觉得不对劲,因为傅小司一声不吭,于是转过去望了望他,然后看到他睁着一双白内障眼睛,面无表情一字一顿地说:

  你解释一下,什么叫带、上、傅、小、司、和、你、家、的、狗。

  不可避免地,两人打了一架,中间夹杂着陆之昂嗷嗷鬼叫的声音。打到后来两个人头发上都是草。

  夕阳沿着山坡的轮廓落下去。

  世界金黄一片。

  陪我去剪头发啦。陆之昂说。

  不了,已陪你浪费了一个下午的时间了白痴。我答应了立夏帮她讲化学的,女孩子上了高中好像理科都不怎么好,她好像对那些方程式一直搞不清楚的样子。得帮帮她呢。

  啊要老婆不要兄弟。

  你又想被打么?

  那我就改天去剪头发吧。我等你一起回家。

  嗯。行。

  连续的好多个日子。

  下午五点半的太阳,太阳下一半金黄色一半阴影的课桌。外面无声渐次长出新叶的香樟。

  尘埃慢镜头般浮动在光线里。眯着眼就看得很清晰。闭上眼就是一片热辣辣的红色。

  立夏趴在桌子上呆呆地想,很多不相干的事物从脑海里一一过去。刚刚用完的笔记本,一块钱一支的中性笔,傅小司黑色的化学笔记,陆之昂长着辫子的小帽子回过头去看到傅小司的一张不动声色的侧脸,手握着钢笔在演算纸上写写画画,那些沙沙的声音像是在深沉的睡梦中听到的雨声,恍惚地回荡在窗外。

  这个嘛是两摩尔的硫酸与它反应,但是在这种温度下它们是不反应的,需要催化剂和加热,而且喂,你在听么?

  立夏被傅小司的最后一句话打断,回过神来,看见傅小司一张凶神恶煞的脸和拿着笔要敲自己头的扬起的手,手指骨节分明。

初二:迟到千年

《关于Chapter.夏至.遇见.燕尾蝶的作文》【第三篇】

  时间在窗外缓慢地踱步,日子就这样过去。

  立夏莫名其妙地想起这样的一句话来。

  这样的日子好像已很久了,每天下午放学后,傅小司就从后面一排上来坐到立夏旁边,摊开笔记本开始帮她补习,陆之昂在后面的座位把两张椅子拼起来睡觉,头发遮住大半张棱角分明的脸。

  周围的同学陆续地离开,喧嚣声渐渐停止,日落时分的阳光在三个人的身上缓慢地照耀,世界是安静的,只有傅小司的钢笔在纸上摩擦出的声响。

  全世界唯一的声响。

  有几次李嫣然来教室找傅小司,应该是叫他一起回家,不过每次傅小司都是走到门口去,低下头和她说一会儿话,因为隔得太远,声音太小,立夏感觉就像是在看电影里的无声镜头。夕阳从他们两个人的背后打过来,一片金黄色,每次都是傅小司低声说了几句话之后李嫣然就笑笑转身走了。然后他依然面无表情地坐下来继续帮立夏讲题。

  立夏有时候会觉得他们两个像是结婚多年的夫妻一样充满了默契,这个想象把她自己也吓一跳。莫名其妙。没有来由。

  一般这个时候陆之昂会装作没看见李嫣然,继续蒙头大睡。

  这天立夏本来也是以为傅小司会留下来帮自己讲一会儿化学再回家的,因为今天刚好发了上星期考试的试卷,立夏的成绩又是中等。可是下午第二节课的时候立夏回过头去就发现后面两个人都没了踪影,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就翘掉了。于是放学后立夏就和遇见回了公寓。

  拿了饭盒去食堂打饭,队伍排成长龙。立夏侧出身子看了看前面望不到头的黑压压的人头,就感觉更加的饿。

  磨蹭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才走出来,立夏捧着饭盒往公寓走。来到公寓大门口的台阶上时,立夏一抬头就僵在那里,李嫣然站在门口,望着自己礼貌地笑。立夏觉得手里的灰铁饭盒微微地发烫,一直烫上耳根去。

  小司这一个月都在帮你补习吧?

  嗯。

  怪不得呢,自己的事情都忙不完,还要照顾你的学业,他每天好像都是睡眠不足的样子,真让人担心呢。

  本来我

  我没有别的意思,你不用解释。只是,自己的事情总归应该自己做吧。小司对每个人都很好的,但你这样老是麻烦别人也没意思的啊。何况你家和小司家的情况又那么不同,在别人眼里,也不知道会想成什么样子呢。李嫣然讲到这里的时候微微地有些骄傲,并且带着点怜悯的神情看着立夏。立夏突然就慌了手脚,张着嘴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是觉得眼眶酸得难受。

  我又不是为了

  为了什么这个跟我没关系,我要去接小司放学了。再见。

  请等一下

  立夏下意识地就了李嫣然的袖子。

  就像是对身边的同学那样,比如遇见,比如盈盈。立夏是那种喜欢亲昵感的女生,遇见在和她熟络了之后就说立夏其实是只猫,黏人黏得要死,立夏了李嫣然的袖子之后才觉得突兀,手就尴尬地停在那里。

  李嫣然匆忙地甩开立夏的手,眼神多少带着些厌恶,虽然还是教养很好地维持着礼貌,可是这种礼貌紧接着就完全消失了。因为她的一甩手,也因为立夏的尴尬、茫然不知所措,于是立夏手里的饭盒就突然从手上下来,里面的菜溅上了李嫣然的白色外套。李嫣然不高不低的一声尖叫让周围的同学都看了过来。

  像是消失了时间。还有所有的声音。

  等立夏再抬起头,就看到李嫣然身后傅小司和陆之昂的脸,傅小司那张面无表情的脸让立夏觉得不那么慌乱,立夏甚至心里突然没来由地觉得整个人放松下来了。她想还好小司来了。

  有些感觉曾不意地就出没在世界的某个角落。比如正在担心风筝下落,突然就刚好来了阵和煦春风。比如正在担心阴霾闭日,突然就看见阳光普照。比如一直担心的化学考试,最后三道大题刚好前一天晚上黑着眼圈熬夜的时候全部看过。比如我在害怕的时候,而你刚好从我身边过。比如怕凤凰花凋落一地,而突然夏天就变得似乎永远不会结束,阳光灿烂充满整个世界。

  立夏心里在念:傅小司,傅,小,司。

  不过傅小司却并没有看立夏一眼。他把李嫣然往他身后了,然后低下头看了看李嫣然衣服上的菜,低声说了句:衣服没问题么?应该很贵吧,要么我买一件送给你。

  那一刻,整个世界是无声的寂静。

  遇见,如果那一天,你没有及时地出现在我的背后,我肯定会像舞台灯光下一个手足无措的流泪小丑。

  眼泪除了懦弱之外什么都不能代表。我突然明白了你对我说过的话。

  无论在人前我是多么骄傲并且冷漠,可是,我真的是个懦弱的人。我无数次地想如你一样勇敢,像只美丽而骄傲的燕尾蝶。可是我还是会为很多小事流很多很多的眼泪。即使是现在,我还是没有学会坚强。

  可是你从来都没有讨厌过我。

  1997立夏

  立夏重新抬起头的时候傅小司依然没有望着她,倒是李嫣然一副很宽宏大量的样子对着傅小司很好看地笑着说没关系没关系呢。

  立夏觉得喉咙像被人掐着一样难受,很多词语在喉咙口反复组合,拆分,却没办法出口。倒是陆之昂在小司后面望着她一脸关切,但是到后来也因为不敢面对立夏的目光而把脸转向了别处。

  立夏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张了张口却是一句对不起这件衣服很贵吧,我,我

  我买一件赔给你。本来是这样的话语。

  可是这句话却怎么都不敢说出口,立夏看了看衣服还不知道能不能买得起,即使是问妈妈要钱,也不一定顺利,说不定就是家里半个月的生活费。于是我我的声音就逐渐小了下去,心里又难过又觉得羞耻。说到后来声音低下去,之后就安静了。立夏想,我就这么站会儿吧,看看他们能怎么说呢,也许他们不在乎就不要我赔了呢。本来是安慰自己的一句话,却差点儿让自己哭出来。

  有必要这么看不起人么?

  立夏突然被人用力地往后扯,抬起头看到遇见,拿着装满刚刚洗好的衣服的盆子背对着自己站在前面。

  不就是一件破衣服么,需要这么假惺惺地嘘寒问暖装着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么,多少钱我赔给你,你们三个可以滚了。

  陆之昂嗷了一声很委屈地叫起来::不关我的事呀,我一个字都没说呢。

  遇见一眼瞪过去,说:不关你的事就别放屁,闭嘴!

  陆之昂像是突然吞下了一个鸡蛋,堵得涨红了脸,抬起头向傅小司求助。

  傅小司看着遇见,两个人的目光都冷冰冰的。他说:这个不关你的事吧。

  的确是不关我的事,可是我看见疯狗乱咬人我就想踢死那只狗。不就是仗着家里有点儿钱么,一件破衣服搞得像别人了你们家祖坟一样。衣服穿不脏么?脏了不能洗么?实在不能洗他妈的重新买一件呀,家里不是很有钱的么?有必要用件衣服来为难别人么?

  傅小司没有说话,陆之昂在后面小声地嘀咕:啊我们不是那个意思啊

  管你们是什么意思,少恶心了。至于你,喂,说你呢,到处看什么看,你的衣服我会赔给你的,少装得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了。你比他们两个更恶心。一句话说得李嫣然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本来很小鸟依人地靠着傅小司,现在也把手从傅小司手臂上放了下来。

  然后遇见着立夏回公寓去了,傅小司张了很多次口终于在喉咙里低沉地唤了一声:立夏!立夏的背影在傅小司的声音里颤抖了一下,然后继续被遇见拖着往前走。傅小司看到立夏一只手被遇见着,一只手捂着脸,于是心里恍惚地想,她是哭了么?

  寝室没有人。其他的人应该都去吃饭或者洗澡去了。

  立夏小声说:我先去洗澡吧。

  立夏低着头两只手搓来搓去的,仔细看头发上和衣服前面都有菜,真是狼狈呢于是遇见忍住了心疼的语气不动声色地说了声好。

  澡堂只有立夏一个人。

  狭长的空间像是一条时间的走廊。水龙头一排。有两三个往下滴水。空旷的水滴声在空间里来回游移,像风声挤过缝隙。

  立夏拿着花洒站着茫然地发呆。刚刚的事情全部在脑子里回放过去,无声的脸无声的表情无声的动作。像在看电视,又没有声音。画面不断跳帧,立夏看见傅小司大雾一样的眼神,看到陆之昂欲言又止的样子,花洒喷出的水哗啦啦地流淌到地上变脏了。眼泪大颗大颗地掉在白色的瓷砖上。

  立夏突然很恍惚地想,什么时候,夏天才可以提前到来呢?

  遇见站在窗户边上,黄昏已快要结束了,夜色像潮水一样在窗外越积越高,甚至可以听到类似潮汛的声音,转过头去看着坐在床边的立夏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自己从小到大都习惯了独来独往的日子,既没有安慰过人,也没有人安慰过自己。所以面对低着头肩膀微微抽动的立夏也不知道如何开口。应该是哭了吧,遇见心想。

  立夏刚一开口后面的话就说不出来了,因为遇见看见立夏抬起头,整张脸都是泪水,而且在抬起头的一瞬间又有眼泪大颗大颗地滚出来,遇见立刻慌了手脚,低声地说,有这么难过么

  尽管声音很低,可是立夏还是听到了,她用力咬着嘴唇才制止自己不对遇见大吼大叫,后来下嘴唇被咬得生生地疼起来才松开,哽咽着说:遇见,你家里情况和我不一样,你们永远不会知道因为没有钱而带来的耻辱是什么感觉。我也希望很有礼貌地说对不起我赔你一件衣服,我也知道打了饭盒是我不对,我也希望自己很有教养的样子,可是我开不了口,我怕她的衣服太贵我没钱,你知道那是什么感觉么?什么感觉啊?!在你们眼里我就是乡下人,粗鲁!低俗!没品位!没教养!不懂礼貌

  讲到这里立夏的喉咙像是被人活生生掐住一样疼,张着口都说不出话了。只是眼泪依然流着,立夏想自己脸上现在一定很脏。

  遇见任由立夏说着,直到她停了下来才缓慢地走到她面前,遇见蹲下来抬起头望着立夏,很慢可是很清楚地说:我要是像你说的那样我早抱着胳膊站在一边看笑话了。

  立夏望着遇见,眼前的遇见是冷静的、坚强的一张脸,于是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音。

  遇见,睡着了么?

  还没。

  我想和你说说话,我到你床上去行么?

  过来吧。

  立夏钻进遇见的被子,遇见的皮肤冰凉冰凉的。

  你怎么冷得跟条蛇似的?

  你怎么烫得跟发春似的?

  哎,你到底想说什么呢?还在想下午的事情么?

  嗯我躺在床上一直跟自己说不要在意不要在意,为这种事难过不值得。可是还是难过。遇见你知道么,我一直以为傅小司和陆之昂像我对他们一样把我当做好朋友的,一直到今天下午之前,我都没有那么明显地认识到自己和他们的世界其实并不一样。我总是在和他们两个一起上课一起画画一起逃课去看美术展,甚至在陆之昂用扫把敲我的头傅小司笑得弯下腰去的时候,我都没有觉得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可是我今天真的很难过的一开口就是询问衣服有事么可是我是个人啊,至少该先问问我吧很丢脸啊,连件衣服都不如

  遇见觉得肩膀上冰凉一片,伸出手去就摸到一手的泪水。

  哭了?

  嗯。

  没用啊,要是我就给他们三个一人一。

  如果我家里和遇见家一样的话我也会这样的呢。其实当时我想我不说话不顶嘴,也许李嫣然觉得没关系就不会和我计较了。我当时就是这么没出息的想法,什么自尊啊什么骄傲啊都没有了。其实自己身上也有菜汤的,头发上也有的,那些菜沿着头发往下流到脸上,很狼狈的遇见,你说傅小司和陆之昂他们真的就看不见么

  话语因为哽咽而硬生生地断在空气里。

  像突然进行到一半的话剧,演员忘记了台词,黑暗的剧院突然消失了声音。

  忘记的台词是什么?

  春天过得很快,一瞬间就朝尾声奔走过去。夏日什么时候才会到来呢?等到夏日的末尾,在浅川的日子就是一年了吧?

初二:迟到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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